年10月,我去黔东南州凯里市下司镇铜鼓村采访。这是一个以农民画而闻名的苗族村寨,赵元桥是村里最知名的农民画画师。
这位古稀之年的老者听力不好,导致我们之间存在交流障碍,没说几句话,他索性搬出一个大木箱子,小心翼翼拿出一张年9月14日出版的《黔东南日报》,指着一篇题为《苗乡明珠放异彩》的报道说:“这是戴聚一写的,从事画画,我最感谢的人就是他……可是,他很早就去世了。”
这个细节打动了我。初次见面,老人说的不是自己的画,而是引他入道的恩师,足见这位老人对恩师的想念与感激之情。
年10月4日,赵元桥在自己的画室创作农民画。(图/许邵庭)
接下来,我查阅了大量资料,才得知戴聚一大学毕业后就扎根黔东南州麻江县从事文化工作,无论在文化馆岗位还是在县政协主席岗位上,他都不断挖掘民族民间文化,铜鼓村农民画画师群体就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
发生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农民画画师和文化工作者之间的故事,如今看来显得茫远又细碎。可仔细想想,在交通和资讯并不发达的年代,一位文化工作者深入偏僻山村,硬是打造了一支职业农民画画师团队,恰巧农民愿意画、师傅愿意推,这样的一拍即合,不得不说十分奇妙,十分令人肃然起敬。
这次采访,引发了我对这片土地的一些思考。作为土生土长的贵州人,且从事记者工作近10年,我了解省情,了解贵州正在发生的大事,对这片土地无疑是熟悉的。可从历史看、从发展看、从深层次看,这片土地又让我感到陌生,无数人用奋斗串联起来的历史与现在,尤其是近十年来贵州日新月异的发展,太多的动人故事、太多的变与不变,等待着人们去挖掘和记录。
在此后的采访和行走中,这种陌生感常常伴随着我。
年12月,我无意间来到家乡黔南州福泉市马场坪办事处沙坪社区,这里有一座始建于民国时期的“从未通过火车的火车站”,在福泉生活了10多年,我居然到现在才知道有这样一栋建筑,不禁感叹:对这片土地确实缺乏了解。
在沙坪,看着眼前这栋有着80多年历史的建筑以及不远处的国道、贵新高速公路、湘黔铁路、沪昆高速铁路、废弃的老黔桂铁路,这种多线并行的交通景观切切实实能让人感受到时代变迁的急促脚步。我在想,新闻写作中是否也可以采取用历史映照现实的方法,让新闻更有厚度,更有历史的延续性。
年12月的福泉市沙坪火车站旧址。(图/许邵庭)
按照这样的思路,我渐渐养成一种习惯,每做一个选题,都会去查阅相关历史资料,去历史中找寻“新闻眼”。
有段时间,我对废弃的老黔桂铁路十分感兴趣,查阅了很多文献。老黔桂铁路在黔东南州唯一一个大站设在麻江县谷硐镇。小镇因铁路而兴,大量的货运需求催生了一个群体——“谷硐马客”。关于这个群体,只在文献中有所提及,新闻报道几乎搜索不到。
记录,一定要记录下来,把这段历史在新闻报道中弥补上。于是,我联系当地宣传部门,找寻了几位当年的“马帮帮主”讲述那段历史,而一些“帮主”随着时代发展不断改变着奋斗足迹。采访中,他们的奋斗故事不时能够打动我,让我真切感受到奋进的力量。如今,用搜索引擎搜索“谷硐马客”终于有了新闻报道的记录。
年7月,老黔桂铁路苦李井站遗址。图为站在上层展线眺望苦李井站。(图/许邵庭)
后来有一次,我沿着老黔桂线旧址从谷硐站往都匀方向走,在乐埠站到苦李井站区段有一条铁路展线,两站相距不到1公里,却因为高度落差铁路要绕行近4公里。展线上,有3座始建于上世纪50年代的隧道,它们穿越大山深处,透露着时光和历史的印记,让人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感怀。
站在上层展线望着下层展线,眼前一片绿色的海洋。或许再过一些年月,这些绿色植物就会覆盖铁路路基,如果没有人去记录,或许今后就没有人知道这个山谷曾经通过火车,曾经有响彻山间的汽笛声。
那一刻,空旷的山谷里传来阵阵鸟儿的叫声,我突然想起剧作家曹禺在《原野》中的一句话:大地是沉郁的,生命藏在里面。
是啊!大地无声无息,一代又一代人,在这片土地上书写着各自的故事。作为一名记录者,期待着这些记录,能让时光更有温度,让人聆听到大地的言语。
贵州日报天眼新闻记者 许邵庭
视觉设计齐青杨
编辑 袁鹏
二审 王恬
三审 陈毓钊